明治时代的2次裸画风波和日本羞耻观的变化

　　日本明治时代一直被认为是一个开放的时代，日本开始引进并学习西方文化，值此变革时代，日本本土文化和西方文化之间的冲突不可避免。在很多人的固定思维中，恐怕会将这时候日本存在的文化冲突简单化，认为西方文化就是先进而开放的，而日本文化则是落后而保守的，但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那么，事实有多复杂呢？读者不妨看看明治时代的这2次裸画风波。 　　1868年的明治维新成功后，日本加速了引进西方文明的步伐。在吸收近代科学和产业技术的同时，欧美的审美观和羞耻观也渗透到日本社会的各个阶层，从而引发了日本人社会意识的大变革。明治维新以前，男女混浴型的公共浴池盛行，日本人对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在异性面前裸露身体并不觉得害羞。后来，一些欧美人士指责日本人不懂羞耻，日本才急忙废除了混浴习俗。

　　另一方面，一些日本画家开始学习西方美术的手法，创作了一些裸体画。这些画的公开反而与受了西方羞耻观影响的日本社会发生了碰撞。当时发生的两次围绕裸体画的社会大争辩，便是这种碰撞的象征。

　　第一次裸体画争议发生在1889年，起因是作家山田美妙的小说《蝴蝶》中的一幅插图。小说的时代背景是15世纪源家和平家两大世家争夺天下的“源平大战”。在坛之浦战役中， 平家被源家所灭。落入海中的一位平家宫女蝴蝶被救上岸。“她裸着身子坐在黑松树的树根上，湿透了的衣服半缠身腰”。“一个按标准的美术曲线构成的裸体美人，她的身姿就像大自然把水和土巧合在一起似的活生生的一幅画。”在这里，半裸着的蝴蝶与相思已久的平家幸存武士二郎春风重逢。插图描绘的正是两人相会的场面。

　　对插图的批判是由《读卖新闻》刊登的一封读者来信发起的。“看看这个裸蝴蝶，与日本通常的细腰美女不同，让人以为是希腊女神的雕像呢。蝶儿那肥厚的臀部或许是作画者运用了曲线美的技巧，但我只能说这纯属滥用!”第二天，马上出现了支持裸蝴蝶的主张。“把西洋人吵了几千年的架搬到日本来，有意思吗？对这种小题大作的人，我们不要理睬，该裸就裸!”随之而来的是白热化的争论。赞成派和反对派各抒己见。有人从道德角度提出批评，有人则说裸得还不够。争论了半个月后， 《读卖新闻》宣布了休战。

 　　六年后，更大的一场争议爆发了。油画家黑田清辉在法国学习油画期间，创作了一幅裸体画《朝妆》：一个全裸的金发白人妇女站在镜前梳理头发。这并不是日本首幅裸体油画。1880年，一个叫山本芳翠的画家旅欧期间画的《裸妇》才是日本首创。不过， 山本的画没有拿到日本国内来展览，所以也就没产生什么反响。油画家黑田清辉决定把《朝妆》出品到一八九六年在京都举办的第四届内国劝业博览会上，争议由此而生。

　　博览会主办方内部有人提出裸体画有碍风俗，所以组织者向警察部门咨询可否展出。警方给的回答是不宜展出。但在主办方内熟悉西洋艺术的人坚持下，终于决定展出此画。

　　然而，舆论界却做出了强烈的反响。

　　《大阪朝日新闻》评论说:“日本画中此类作品本属猥亵画，而今却有专家声称该画按油画规则显两腿相接体势，且未画阴毛，故可看做普通油画。但也有人指出，若开此先例，则可能导致败坏风俗的绘画层出不穷。”

　　另一家报纸则发表题为“裸美人画须藏之”的社论，认为画家心醉于美术未尝不可，但不必公之于众。

　　京都的地方报纸也强调该画的负面影响可能成为“重要的博览会之一大污点。……望出品者三思。”

　　尽管各报社一概持否定态度，该画还是正常展出了。而对于看画展的观众作出的反应，各报还是以负面报道为主。“有肆意嘻笑并出言淫秽者，也有羞涩而逃的妇人，亦有侧目蹙眉而品评者，更有自以为得意而与男人相语之者……。”

　　当时旅居日本的法国漫画家比高尔画了一幅漫画，描绘了《朝妆》观赏者们的种种表情。

　　这样一幅艺术裸体画居然在原本对裸体司空见惯的日本引发了如此大的反响，它说明了明治政府取缔男女混浴和农村试婚风俗的措施已经在发挥作用，这些措施使得日本人对裸体的意识渐趋保守起来。